我的六四情感

我的六四情感



這篇文章沒有論述,沒有學說,只有最主觀的個人經歷。

1987年,筆者剛升讀小一,第一次喜歡同班小女生,但也第一次感受何謂離別。同班一位同學因為「移民」而退學,從此這位同學消失在我人生之中。當時的筆者沒有太大感覺,某足球漫畫就有相類劇情,反正就是大人的決定,小孩跟著就是。

兩年後的5月,看到電視新聞說北京有學生以絕食去爭取甚麼,當時覺得那些人想爭取的東西肯定非常困難,因為幾小時不吃飯感到肚餓,無論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更何況是比幾小時長很多倍的幾十小時。

同年的6月3日,記得那天是星期六,學校長週要上學,上午的早會罕見地延長近半小時,學校某主任上台特地講解北京發生的事情。結果一邊聽著操場外的豪雨,一邊聽主任訓話。第二天,也就是6月4日,整天家裡的電視幾乎沒有關閉過。

感覺上,這個世界好像變得不同了。

三年後,也就是1992年,老爸說我們要「移民」了。這三年來開始懂事,要我作幾句關於這件事的陳述難不倒我。問過老爸為甚麼要走,他的解釋是這一走是給我們這一代一個「機會」離開共產政權,而且必須要在1997年前完成,因為沒有人知道九七後將會發生甚麼事,搞不好可能走不了。

正因為這個先入為主的價值觀存在我腦海中,不論後來出現過的甚麼「馬照跑,舞照跳」,或「香港好,中國好,中國好,香港好」,我都半信半疑,就算當時的港同盟,或後來的民主黨釋出一種意識形態,指出民主中國將會由擁有國際視野的香港帶領,我也只是抱著「做得到就好」的心態去隔岸觀火。

接著的幾年開始在外國生活,在英文的世界經歷過語言歧視下總算成功適應,但潛意識仍然心繫香港文化,所以當1997年的暑假來到,理所當然地要求回來香港放假,參與這個「一去不回頭」的盛事。一些老爸的遠房親戚也在這時候「湊熱鬧」,從印尼特地來到香港「慶祝回歸」。

6月30日,整天都在下雨,在晚上七八點時雨勢特別大。筆者看著電視,依稀記得是英軍的閱兵儀式,肥彭冒著大雨在室外演講,重點是軍隊以外尚有一群比我年輕得多的兒童表演者同場,一起在戶外面對傾盆大雨,衣服濕透而面不改容。

那一刻,心靈無比震撼,驚覺自己的人生是如何的失敗。與他們相比,輕輕鬆鬆坐在電視機前的我算甚麼。

所以無論如何,我必定要走出街外感受一下現場氣氛。

由於離家時閱兵儀式已完,進入倒數時刻,沒有其他地方比尖沙咀鐘樓更具代表性。去到時雨勢已停,倒數一刻全場氣氛濃烈,其中一人手拿手提收音機,邊聽邊讀出收音機內的內容,大家一起聚精會神地聽著,引來亞視的《今日睇真D》記者準備採訪,群眾立時雞飛狗走,會心一笑。這一刻,筆者開始覺得自己真正地「參與」回歸行列,筆者也是香港的一份子,即使後來發現自己錯過彭三小姐的「離別一哭」,也只好罷了。

即使思維上開竅了一點,但現實環境卻只能為你帶來不斷的無奈。那十幾年的六四晚會給我的印象是主辦單位欲將當年的憤慨及悲痛流傳下來,不斷重覆直至出現其五大訴求出現。那時候,去的群眾志在保存這種感覺,主辦單位不知是滿足於現況還是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兩者雙輔雙承的消極態度得出一個今天沒有人記得的事實──六四晚會沒有出現在報紙的頭版,把它神化成咸豐年代的社會運動以作紀念用就算數。

所以2003年的「五十萬人大遊行」,2007年的「保留皇后碼頭事件」聲勢都遠遠蓋過六四晚會,更能牽動群眾的情緒,六四事件已經變得離我們十分遙遠。

不幸地,當時的筆者也是這般認為。

2009年,正是六四事件二十周年,也是筆者第一次自發參加六四晚會。這一年也開始出現「八十後」這個詞彙,亦出現很多不同身份的人挑釁六四事件的言論,包括大學生及特首。那一刻我倒是有點希望這班人是「無間道」,以偏激言論激發群眾已經冷卻良久的情感,最後出現驚人的15萬人聚集維園。

2010年,相類的挑釁又再出現,晚會的人數不减。但同年卻出現民主黨轉態支持政府的「2012政改方案事件」。說真一句,筆者直到今天這一刻一頁內容都沒有看過,只單純地看著三位民主黨極具名氣的立法會議員不與黨友交待一番就直接與中聯辦作密室談判,會面完畢,拍了一張合照,然後走出來跟大家說民主黨將會支持政改方案。筆者不是黨員大概沒有資格批評一二,但當另外兩位同屬民主黨的立法會議員公開表明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就可以判斷這件事當中的詭異之處。事後這兩位立法會議員一位退黨,另一位無奈留下,另外約200位沒有名字的黨員高調宣佈退黨等都是小插曲,重點是,留下來的那幾個人仍然掌握六四事件的光環,控制大家對六四的情感,這才是真正的不妙。

果然,這幾年這幫人的表現越來越走樣。口口聲聲說「薪火相傳」卻緊緊握著光環不放;2013年更在口號上加上「愛國愛民」四字而沒有預計到民意反彈。我所希冀的「無間道論」當然不是事實,這幫人才不會這麼慷慨就義。這些跡象都明確帶出一個訊息:這幫人已經追不上時代變遷,新一代不再甘於保存當年的情感,而是拋出勇者無懼的心去抗衡極權,爭取上一輩人沒有爭取到的東西。現在我倒是有點期待,維園的燭光如果伸延到全香港會是怎樣的效果,大概是所有報館記者都不能休假,四出跟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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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想說,為何會有這篇文章。

最近聽了一個網台節目,主持慨嘆地指出一件事,就是同場的幾位九十後主持人,不知道數年前曾經出現一位當時得令的「維園阿哥」,是聽也不曾聽說過的那種。

而另有一網台節目,一位九十後女主持被問及對六四的看法,她的想法和我自身的感覺相差之大也令筆者非常驚訝。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親身對事件的感受與上了「神檯」後的教科書式內容,原來會有這麼大的差別。不是事件演繹上的差別,而是情感思維上的差別,那怕價值觀相近,要批判的問題及對像一致。

所以筆者必須以情感角度寫出來給新一代的人參考,管他沒有多少人會認真細閱,相信這篇文章在很多年後會變成「野史」。

無相干,略盡綿力而已。